剑来 第九百一十七章 读书声里太平道上

见这位白玉京三掌教还在装傻,林正诚便抬起手,双指虚握,如拿书晃动状.

陆沉叹了口气.

太聪明也不好,很容易没话聊.

林正诚的意思,大概是说你我二人,都是小镇那些故事的翻书人,几乎所有线索,脉络,纠缠,走势,书上都写得明明白白,你我都也都翻阅得一清二楚,那么就别装傻扮痴了.

陆沉感叹道:“要是皇帝陛下说得动你,你就能说得动陈平安,答应当那大骊新任国师.”

林正诚默不作声.

做人做事,其实再简单不过了,就只是想明白一个我是我.

既然我是我,就必然会做很多该做的事情,不做很多不该做的事.

就像林守一年幼时去那座学塾,有次下课回家,红着眼睛,好像哭过.

林正诚当时还好瞧见,便问他怎么回事,林守一说有同窗作弊他检举,然后就没愿意谁搭理自己了.

“你觉得自己是错的?”

“没有!”

“做对的事情,就一定会有好的回报吗?”

“不是吗?不都说好人有好报.”

“不一定是.”

“啊?”

“不然要你们读书做什么.”

“爹,齐先生跟我聊过了,也是差不多的意思,不过我觉得齐先生说得更好些,说让我要相信好人有好报,跟爹说得不太一样.爹,你上学那会儿,也跟我一样被人堵在巷子里挨过揍?”

“滚去读书.”

“哦.”

“对了,是谁打的你?”

“二郎巷的马胖子.”

“就他一个?”

“嗯.”

“滚!”

着实怨不得儿子怕老爹,父子两人大小就不亲,林正诚只要见到小时候的林守一稍稍顽劣,比如没做完课业就去敢玩耍,林正诚从窑务督造署回家,然后给自己撞见了,就会直接用腰带伺候这个小祖宗,打得林守一乱窜,经常躲去床底下不出来.

林正诚之所以对龙尾溪陈氏后来创办的那座学塾,打心底觉得不以为然,就是觉得那些个夫子先生,与蒙学孩子们太客气了,书上的圣贤道理讲得太多,打得太少,那些戒尺和鸡毛掸子,就是个摆设,尤其是几个上了岁数的老夫子,约莫是自恃文豪硕儒、一代文宗的身份,讲究一个君子动口不动手,后来林正诚实在看不下去,便破例写了一道密折,很快就抽调了一拨年轻夫子来学塾,相较于那些龙尾溪陈氏邀请来的老人,后者学问低些,墨水少些,但是一帮有望金榜题名的大骊举子,给一群穿开裆裤的蒙童讲课授业,当然绰绰有余,而且对待教学一事更加热忱.如此一来,龙尾溪陈氏也轻松几分,毕竟那些个老人,谁不愿意在家乡归隐田林,含饴弄孙,或是住持地方书院讲学,好为家乡培养几个大骊新科进士?

陆沉瞥了眼林正诚,不打搅这位末代阍者难得一见的父慈子孝,沉默片刻,等到林正诚收敛心绪,才换了个话题,“高煊会是个好皇帝,你们大骊朝廷要悠着点了.如果绣虎还在,或是哪怕换成宋集薪当皇帝,根本不会让高煊成功继任大隋皇帝.”

骊珠洞天当年摆在台面上的五桩最大机缘,大隋皇子高煊得其一.后来作为大隋高氏与大骊宋氏结盟的代价,高煊曾经担任质子,在披云山林鹿书院求学多年.等到高煊返回大隋,前些年又继任皇帝,其实是接手了一个人心涣散的烂摊子.

大隋当年等于是不战而降,主动割让黄庭国在内的几个藩属国给大骊宋氏,这对于心傲气高的大隋庙堂文武来说,简直就是一种莫大屈辱.

等到大骊宋氏完成一国即一洲的丰功伟业,对于大隋朝廷来说,又是一种不可估量的重创,仅剩下点精神气,都被大骊铁骑给压垮了.

在这种情况下,皇子高煊主动舍弃那条金色鲤鱼,放弃了证道长生这条道路不说,从金丹境一路跌境到下五境,阳寿折损极多,真成了人生七十古来稀,这才不违反文庙礼制,得以继承大统,登基称帝.

陆沉笑道:“三十年皇帝,三十年,可以做很多事情了.何况人之命理一事,有定数,却不死,自古从无天定一说,因为这本就是天定的.反正贫道很看好这个大隋皇帝,说不定就是一位名垂青史的中兴之主.”

拍拍手站起身,陆沉来到书桌那边,桌上摆放有一杆秤,老物件了,约莫是杨老头在林正诚上任阍者之初,送出的一份见面礼.

一杆秤.十六两即一市斤.

当然是大有学问极有讲究的,因为十六颗秤星,寓意北斗七星、南斗六星,再加上福禄寿三星.

前人叮嘱后人,不欺天不瞒地,不然短一两无福,少二两少禄,缺三两折寿.所以说做买卖的人,最忌讳缺斤少两.这就叫人在做天在看.

陆沉拿起那杆古秤,双指捻住,轻轻旋转,轻声叹息道:“明明是反复叮咛,可惜无声.”

放下那杆秤,陆沉转身背靠书案,双手摩挲着由豫章郡本地大木制成的案面,轻轻呵气,将那个悬在火盆上方的光球吹散,如一囊萤火虫飘散开来,陆沉看着那一幕景象,微笑道:“海为龙世界,天是鹤家乡.大鱼看甚大网都迸出!”

林正诚冷笑道:“是齐先生做成了这件事,跟你陆沉有屁关系.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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